“我从没有见过你这么冥顽不化的学生!再冷的石头,坐上三年也会暖,你呢?上课只知道睡觉,所有的科目不及格,学校的活动也不参加。唉!你说我都这把老骨头了,还能给你撑几次啊……”
佟乐陵站在门外,陪门内的林忻磊听了班主任三分钟的训斥,她犹豫着该不该敲门。
之前班主任暴跳如雷,林忻磊拍着桌子和他对骂,现在班主任打感情牌,林忻磊反倒不吭声了。办公室里鸦雀无声,到底训完了没啊?
“哗!”一声,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打开,佟乐陵一连退了三步,手中刚收上来的试卷散落一地。
怎么会有人这么粗暴地开门?一见是林忻磊那张黑透的脸,她赶紧把牢骚咽进肚里。
林忻磊杵在门口,好几张试卷在他脚下,她捡不到。
“同学,麻烦你让一让。”
“同学……”她看到自己的试卷了,在他脚边。呃,他能不能让一下啊?
忽然,他狠狠踩了上去,在雪白的试卷上留下一个又黑又大的脚印。佟乐陵目瞪口呆,他踩她的卷子干什么呀?!
“你一直在外面偷听吧,好听吗?”
“什么?”
“听班主任训差生,你是不是很有满足感,很高兴啊?”
“当,当然不是啊。”他在说什么呀!
“你知道吗,我最瞧不起你这种人了,仗着功课好一点,就自以为是。天天像只狗一样围着班主任转,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?”
即便是再好的性子,佟乐陵也有点生气了:“林忻磊,请你不要臆想好吗?”
“我臆想?”林忻磊唇边勾起似是而非的笑,“有臆想的是你好吧,在我的作业本上乱涂些什么,你自己心里没数吗?”
他的作业本?啊,她想起来了, “下次作业请加油”什么的……她赶紧拍拍自己的脑门,当时是脑子进水了吧?!
“没话说了吧?佟乐陵,你给我听好了,”他把她怼到墙边,“我不需要你在我面前玩什么‘优生帮差生’的鬼把戏,你也别想从我这捞到任何好处。离我远一点,明白吗?”
林忻磊强横的气息压在她上方,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,只能拼命点头。
然后他走了,走的时候还狠狠踢了下她背后的墙壁,她哆嗦着蹲下。
果然,这个人太可怕了,实在不该跟他有任何交际的!
“喂,学委,你这样很没出息哦。”
油滑的腔调佟乐陵不用看都知道是谁——同班同学皮皮虾和他那几个小伙伴,全年级就属这伙人最皮。
“如果我是你的话,就会给老师打声招呼哦~要知道,在社会上被威胁了也要向警察备案的啊……诶,我话没说完啊,你要去哪啊?”
“不关你们的事,请让开。”佟乐陵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试卷,准备离开。
“学委,这样很不礼貌哦?”
“老师在里面,你再这样我就喊了。”
“刚才怎么没这股横劲?好吧,算了,我们在教室里等你哦~”皮皮虾撂下话,吊儿郎当地走了。
佟乐陵觉得今天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啊,真够倒霉的!
等等,刚才皮皮虾说什么,他在教室等她?她的书包的确还在教室里,他们好像有什么阴谋,她要去教室么?
今天刚做完一周一次的大扫除,椅子全部倒扣在桌上。灯关了,深褐色的窗帘全部拉上,密密麻麻的课椅脚后仿佛涌动着无数个不明阴影。
两个男生把讲桌挪到一边,另外两人一个在讲台上铺写满符文的咒纸,一个在点蜡烛,偌大的教室显得空旷而诡异。
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
佟乐陵在门外探头,声音怯怯的。一想到书包里还有手机,她就不得不咬牙回到教室。
“是学委来了啊,大家欢迎!”皮皮虾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。
耳边响起稀稀拉拉的响声,几个男生围了上来,其中一人拿了条白布。
“你们要干嘛啊?”佟乐陵挣扎着想跑,被两个男生抓住。
“还愣着干嘛,给学委戴上啊!”
皮皮虾一声令下,佟乐陵的眼前一黑,被人蒙住了眼睛。
“学委不用惊慌,其实上次你就问过了,这次我郑重报告你,我们在请笔仙哦。”
笔仙?这伙人恐怖片看多了吗,在教室里请笔仙?
笔仙又叫扶乩,是中国民间信仰的一种占卜方法。在扶乩中,需要有人扮演被神明附身的角色,这种人被称为鸾生。神明会附身在鸾生身上,写出一些字迹,以传达神明的想法,但清末民初之际有很多善扶乩的人后来都被证实是招摇撞骗的神棍。
他们蒙上她的眼睛要她当鸾生,可她根本不信这一套:“快放开我,别搞那些神叨叨的东西!”
“不要这样嘛学委。笔仙只附在阴命的人身上,我们搞不懂什么是阴命,但学委既然是个女孩子,成功的几率应该比较大。”
“不行,我绝对不配合,快放开我!”
皮皮虾的声音沉了下来:“学委,请你搞清楚立场,你也是受到林忻磊威胁的人。我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,今天这事儿不仅仅是帮我们,也是帮你自己。”
难道他们请笔仙是要对付林忻磊?这个时间点林忻磊应该去训练了,过会儿他回来,两拨人碰上肯定要起冲突,这个皮皮虾到底在搞什么鬼啊!
皮皮虾往她手里塞了一支笔:“我们要请那位学长出来,有两个重要的关键。一是要找个女生来附身;二是需要在他生前留恋的场所进行召唤,比如这间教室,学长两年前就是从这间教室的窗台跌落下去的。”
学长?哪个学长?
“那个学长啊。据说他从窗台跌落的时候撞到肚子,内脏都撞破了,于是就七窍流血。他就满身是血,趴在地上对林忻磊说‘你救我,你救救我啊……’,然而林忻磊那小子却扔下他独自跑了,真他妈是个怂货,哈哈哈!”
佟乐陵打了个寒颤,他们这样太过分了吧,那个意外也不是林忻磊的错啊!
但他们却不再意,明明是扶乩降灵会,他们却搞得很欢乐:
“各位,我觉得可以给那位学长取个名号哦,比如‘茂中七大传说——跌落的裂肚男’,你们说好不好?”
“切,还七大传说,都是你编的。”
“不是编的哦,这次是真死人了。你们想,满身是血,肚子破了,肠子会流出来哦~”
“呕,你快别说了,好恶心,听起来像伊藤润二的恐怖漫画一样!”
“怕个屁,学长又不会来找我,要找就找那个见死不救的人,哈哈!”
太过分了,他们怎么可以对生命最起码的尊重和敬畏都没有?
佟乐陵一把扯下眼睛上的蒙布:“不好意思,这个游戏我没办法陪你们玩下去!”
“唷唷唷~快看啊,附身成功喽!”皮皮虾兴奋不已,“快,拿捆仙索!”
佟乐陵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窗帘罩住。窗帘上的灰尘飞扬,呛得她咳嗽不已。
咳咳咳,到底怎么回事?
等她从窗帘中钻出来,发现教室空无一人。天色灰暗,教室里没开灯,讲台上的蜡烛也被踢翻了。
她摸到墙边的开关,按了却没反应,她想起学校近期宣传节约用电,高三以下的年级五点以后会关电闸。
她无助地背靠着门蹲下。窗没关,风把窗帘吹起,窗外的一切变得晦暗不明。
“学长两年前就是从这间教室的窗台跌落下去的”,佟乐陵想起皮皮虾的话,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窗外,那边仿佛随时会有个非人的阴影要跳进来。
她胸口好痛,心动过速。她心脏不好,学校里没人知道。
好在此时门外的走廊上响起了皮皮虾那伙人的声音:
“哇,救命啊,裂肚男显灵了,好可怕!!!”
“裂肚男,冤有头债有主,你该找谁找谁去,比如那个见死不救的瘟神,哈哈!”
佟乐陵声音颤抖着拍门:“你们快开门啊,我心脏不好,别吓我了!”
皮皮虾漫不经心地说:“裂肚男你别着急啊,瘟神现在回来了,我们这就解开封印让你俩重逢。”
他说瘟神……林忻磊回来了?
“我日,这钥匙他妈的断了,瘟神你快过来帮忙啊,你家裂肚男被锁在里面啦!”
“裂你麻痹!”
佟乐陵听到门外陡然一声爆喝,教室门承受了重重一击。是林忻磊和皮皮虾他们动起手来了!
“再让老子听到你说什么‘裂肚男’,老子把你揍得你妈都不认识!”
“林忻磊你别太过分了啊!”
皮皮虾的声音闷在喉咙里,从威胁变成叫骂最后变成求饶,他应该被揍得不轻。
即便是对阵五个人,林忻磊也不占劣势,他隔三差五地在校队训练,肌肉发达、反应灵敏。
五分钟后,战况再明显不过,皮皮虾几人被揍成猪头,林忻磊只有点擦伤。
门被林忻磊撞开了,他站在走廊的灯光下,像个金甲天神。佟乐陵哭成小小的一团。
林忻磊没有理会她,直接背起书包往外走。
“等等。”她一定是被吓坏了,抽抽搭搭拉住他,“谢谢你救了我。”
他扯开她的手:“别自作多情,我这个人从来不想帮谁,也谁也帮不了。”
被他拒绝她好尴尬,只好没话找话:“明天的比赛请加油!”
“明天?”他停住脚步,“明天他们要再因为我给你找麻烦,你记得自己解决啊。”
真是的,怎么会有人那么在意明天,今天又如何,明天又如何?不都是那样过!
“可是,人生就是无数个明天堆积起来的呀……”佟乐陵小声念叨。
“你说什么?”
“没什么!”
“傻子!人生怎么可能因为某一天就决定的啊!”
“是是是!”佟乐陵好委屈,她怎么自言自语都会惹到他呢。
鬼丫头总算走了,林忻磊吁了口气,今天真的好累啊!看着被她抓扯得一团乱的衣襟,他哑然失笑。
他和她吵什么?人生不会因为某一天就决定么?
教室里的窗台空荡荡的。
如果那一天……算了!其实那句话连他也不信的呀!